从“我爸是李刚”到“我有富爸爸”,再到一系列官二代抢官事件、富二代欺穷事件、垄二代炫富事件、贫二代被排斥事件,穷人越穷,富人越富,中国社会阶层固化的问题再次被提上舆论议程。《人民日报》报道说:社会底层人群向上流动面临困难,贫富差距加大的趋势日趋严重,“阶层固化”所导致的严峻社会现实已经摆在我们面前,再不可漠视。
这样的事实,将几年前那个曾经激起无数人感叹和共鸣的网帖重新翻了出来:我奋斗了18年才和你坐在一起喝咖啡——这篇煽情的网文,将中国的城乡差别和户籍壁垒导致的不平等表现得淋漓尽致:从出生那一刻起农村娃就与城市娃的身份有了天壤之别,考大学是农村孩子跳出家门和改变命运的惟一途径,他们要多奋斗18年,才能和城市里的孩子坐在一起喝咖啡。如今上升通道的受阻,阶层的固化,阶层的“下流”,更让许多人发出了这样的感慨:奋斗了18年,咖啡还能喝多久。
这种悲观的感慨和煽情的论调很有感染力,能击中不少人的痛感,引起不少人的共鸣,起码能让不少人为自己的失败和落后找到了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虽然一样痛恨权贵垄断和反对不公,但我并不太喜欢这种悲观的论调:如果年轻人过多地受到这种消极情绪的感染,他们干脆就别奋斗了。中国的社会其实一直在进步,这个国家一直处于上升期,自由和平等的发展虽不如人意,但确实一直在改善和进步。
我与许多老一辈的人聊过关于“坐一起喝咖啡”的话题,他们说,现在已经算不错了,起码奋斗了18年,还能坐在一起喝咖啡。30多年前,甚至20多年前,奋斗一辈子,也不敢奢想能坐在一起喝咖啡。那时候城乡间有着更森严的壁垒,很少人有上大学的机会,一度曾经失去这个惟一的上升通道,不仅没有身份上的阶层流动,甚至连空间上的流动都很不自由,城市人是城市人,乡下人是乡下人,彼此隔离,习惯了这种身份不平等,不仅不敢奢想坐在一起喝咖啡,即使有不满,连抱怨都不敢抱怨。
这,就是那个时代的现实。
老辈人的这些叙述,让我对当下的社会现实多了一层理解。无论如何,社会其实是在不断进步中的。虽然户籍制度仍未松动,可随着社会的开放和高等教育的大众化,底层人向上流动的通道和机会变多了。今天的官二代和富二代问题未必比以前更加严重,只是在经受过权利的启蒙和改革开放的洗礼之后,权利意识越来越强烈的大众,对平等有了更多的期待。媒体监督的增多,使诸多不平等能曝光出来,言论的有限开放也使公众能将不满表达出来,视野的开放让公众对平等有了更高的要求。于是,即使对社会中很细微的不平等,公众都变得无法容忍。
在一个不平等已经固化的封闭社会,再强烈的不平等,人们也不会感受到,或者即使感受到了也不会看作多大的问题。而在一个不平等已在逐渐改变的开放社会中,再细微的不平等,也能激起公众强烈的不满情绪。因为这两种社会中,人们对不平等的心理承受底线是不一样的。
用这样的历史视角来看待今天的许多社会问题,其实都能从灰暗中看到进步。矿难似乎越来越多?其实并不是现在矿难比以前多了,而是媒体的开放和对生命的重视,使很小的矿难都会被报道出来。腐败似乎越来越多?其实不是现在的官比以前更贪了,只是以前的贪贿并不容易暴露出来。雷语不断,官员似乎越来越霸道?其实不是官员比以前更嚣张了,而是互联网的发展使他们这些雷语想捂都捂不住了……
说这些,并不是想为什么辩护,更不是自欺欺人和自我安慰,而是在陈述一个容易被漠视的事实:这个社会确实在进步,只不过没有人们所期待的那么快。改革的步伐赶不上人们的期待,这正是这个社会的民怨和不稳定之源。
改革要往前走,而不能向后看。我确证这种进步,并不是想为当政者提供一些可以沾沾自喜的资本。其实最危险的社会并不是没有进步的社会,而是,虽有小进步,而那种小进步远远满足不了公众的期待。亨廷顿在《变化社会中的政治秩序》讲过这个道理:城市化、识字率、教育和接触传播媒介的水平的提高,都在提高人们的愿望和期待,如果改革的步伐跟不上民众的这种愿意和期待,不稳定就难以避免。处于现代化之中的国家的不稳定很大程度上是渴望和指望之间差距的效应。
这就是我对“我奋斗了18年才和你坐在一起喝咖啡”这个话题的忧思。虽然过去“曾经奋斗一生也不能奢望坐一起喝咖啡”,但既然渐进的改革让民众对平等有了强烈的期待,治道变革之法,除了加快改革步伐满足民众的期待,别无他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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