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敬可爱的老夫子
老夫子是我以前就读自考辅导班上的语文老师。当时宁波职工自考辅导中心的老师都是外聘的,所以我至今也不知道他具体是哪个学校的教师,只知道他叫冯凭。
记得那是在1999年,我刚参加工作不久,工作相对清闲,于是想着给自己充充电。于是我选择了参加自考汉语言文学。冯老师最初是我选修“古代文学作品选”课程的辅导老师。
记得第一堂上课铃响之后,进来一老头,手捧一本书,书上压一茶杯走到课堂的讲台前。他身材颀长,花白头发有些凌乱,两道浓眉向两边翘立,尖锐得横行无比,很扎眼。清瘦的脸色隐显蜡黄,难掩一丝病态。还有外面披套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运动绒茄克,硬绷绷的,衬里是一件暗黄色的毛线衣,针线粗略,像是人工织制的,显得不入时,不伦不类得简直是土得掉渣,我心里嘀咕:真是一个糟老头!
“我姓冯!”不想那个干巴巴的糟老头一开口却声若洪钟,显得中气十足,把正在为他那不相宜的衣着与相貌出神的我惊了一跳。话音刚落下,他旋即转身在黑板上大书了一个“冯”字。随后,他在讲台前的椅子上款款落座,清了清嗓子对我们说明一下:“我的身体不太好,动过大大小小近十次的手术,肚子就像是拉链一样开开合合,所以不能久立讲台讲课,请大家见谅,请允许我坐着对大家讲课。”然后他端起手中的杯子呷了一口,我看到杯子里泡的是西洋参片,不免有些动容,生出一丝怜悯,但马上又被压下去了。
几节课听下来,我却听得渐渐入港,对他原先在外貌上的心里偏见慢慢开始消融,跟周围的学员一样认真地坐在堂下听讲、记笔记,渐渐地被他的学识和才情所打动,并感染着。冯老师把屈诘聱牙的古文讲得深入浅出,我们听得饶有兴趣。在博古论今的课堂上,他会穿插和引用一些宁波本土特色的轶闻趣事来调剂课堂气氛,常常逗得我们会心地笑。我越来越觉得冯老师是一个“可爱”的老夫子。
不知不觉,一学期的“古代文学作品选”上完了,令我受益匪浅。接下来一个学期的“古代汉语”课还是由冯老师来执教,班上的学员几乎都是上一期“古代文学作品选”的原班人马。听说又是冯老师上的课,所以大伙都来了,就像亲近在一个大家庭中,彼此有了一种依恋。冯老师的心脏不好,听他说在身体里装了个心脏起博器。在课堂上冯老师有时臧否时弊,难免情绪激动,我常常在底下提心吊胆冯老师会不会突然间倒下?坐在前排几个女学员,心细,带来几个苹果,在课间休息的时候送给冯老师润润嗓子,说吃苹果对心脏有好处。冯老师道谢不已。冯老师在我们心目中早已是一个可敬的“老夫子”。
冯老师毕竟是病人,有时课上到中途,一下子气喘得慌,他就会歉意地朝我们笑笑,从口袋里摸索出“速效救心丸”含上一片,暂停一会儿又接着滔滔不绝。我从一个熟悉内情的学员口中听说,冯老师身体每况愈下,妻儿已经多次央求他先歇了课,为他联系好上海一家大医院,准备给他再动一次大手术。待到课间休息时,我们有的劝说冯老师要善待自己的身体。冯老师连声跟大伙说谢谢,然后缓缓道,“即使要动手术,也得等我把你们的课全部上完,善始善终嘛。你们放心,我不会这么容易倒下的。”
后来,冯老师一如既往地骑着他那辆破旧的自行车,风雨无阻地来给我们上课,我们都听得很用心。我那次自考的课程得了高分。课尽人散,我就再没有见过冯老师。有时想起冯老师,想着冯老师是否安然无恙?年届花甲的他应该儿孙绕膝,颐养天年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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